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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梁·客家

作者: 出版日期:暂无 点击数: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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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次】第A08版(弘扬客家文化深化赣台合作赣江源)

【入库时间】2013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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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

“梁”是客家民居非常重要的一个部件。“上梁”,是客家建房最隆重的仪式。

家里的老房子,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一层楼砌好时,父亲把大大的红花缠在粗大的梁上,壮实的乡亲喊着号子,把梁高高地架了上去。立时鞭炮轰鸣,喜气盈门。

这是孩子们的开心时刻。男人们站在梁上,将点心糖果一把一把撒下来,全村的小伙伴们兴奋地尖叫着,满地儿抢。

房子建成后,我常常仰着头,看头顶上那横在厅堂中央的粗大的主梁。其余房梁并列排开,上面铺上木板,脚踩上去,“咚咚”作响。我曾经很怕这种响声,因为在寂静的夜里,楼顶上常有老鼠跑来跑去的声音。

看梁的时候,我的目光很自然地停留在了梁上悬挂着的竹篮上。那是客家最常见的一种篮子,竹篾编成,家家必备。祭祀时用来盛放整只整只的鸡鸭,平时用来盛放一些果品、菜肴。

母亲在主梁的底端打上好些个粗粗的挂钩,然后把竹篮一个个挂上去。那些晒干了的花生,炒熟了的豆子,煎香了的薯片,在母亲的勤劳操持下,分期分批挂上那神秘的梁底,丝丝缕缕的香味,从篮子里飘下来,扑在我的脸上,让我的眼睛与竹篮害起了相思。

我承认,我真的很难抵挡这种诱惑。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我终于熬不住心头的渴望,搬了凳子,抖抖索索地爬了上去,吃力地踮起脚尖,够着了竹篮。

事实证明,偷东西是没好果子吃的,我很快就为我的行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铁钩原来钩着竹篮提手的中间部位,被我一划拉,便倾斜过来,里面装着的东西哗啦啦地往我身上倒,我一惊吓,身体失衡,从高凳上往后倒了下去,人事不省。

醒过来时,我已经躺在了母亲背上,母亲背着我,发疯一般往村诊所飞奔,汗水浸透了我的衣裳。

这次做坏事的后果,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一抬头见着那房梁,头就隐隐作痛。当然,我也尝到了从未有过的甜头,严厉的父亲破天荒没因我做了错事而责罚我,反倒赏了我几块芝麻饼,让我受伤的心稍稍得到安慰。

母亲没因我的摔伤而改变食物的藏身之所,依旧把家中为数不多的食品放在竹篮里,挂到梁上。那里,偶尔会有一碗满满的红烧肉,隔着百米,我依然能闻到那谗人的香味。我知道,匠人要来了。比如说,衣匠。

那时,父亲为了让我们穿得好些,就从街上扯回不同的布料,请裁缝上门量体裁衣,现场制作。

裁缝背着缝纫机上门后,把家里的门板横在了厅堂里,当起了裁衣板。我挺喜欢他那块在布料上画线的画粉板,圆圆的,粉粉的,薄薄的,手感特舒服。我试图嘴甜一点,期望能哄一两块来玩玩,但裁缝貌似慈眉善目,手却紧得很。

吃饭时,诱人的红烧肉带着浓浓的杀伤力,端上了桌。父亲夹起一大块肉,往裁缝碗里送。裁缝客气地推辞,终于盛情难却,接了下来,并夹到嘴里咬了一口,我能听到那肥肉被牙齿切割时脆脆的声响,我还听到了我的口水“咕咚”一声咽了下去。我的目光与红烧肉纠缠、胶着,筷子不由自主地向红烧肉伸了出去。

就在筷子与肉即将亲密接触时,父亲威严地咳了一声,我的手一哆嗦,筷子滑向了旁边那盘猪婆菜。饭前,母亲就非正式地找我们几个孩子谈了话,这碗红烧肉要留给客人吃,一直到做完衣服,你们哥几个要自觉一点,别往肉碗伸筷子,否则每人一块就夹没了。

整整一餐饭,我食不甘味。母亲看我眼神馋得吓人,悄悄夹了块小小的肉塞我碗里。我一点一点咬着吃,尽量延长着肉在嘴里的幸福感。

饭后,母亲及时把那碗红烧肉放回竹篮里,挂在房梁上。整整几天时间,我的心始终被那根梁牵着。我多希望能变成那根梁,或者那个竹篮,被肉香浸润。

一餐餐吃下去,肉总是会少的。但每次端上来,那碗却总是装得满满的,仿佛肉没动过一样。这真是一个谜,难道母亲会变戏法?直到后面几餐,肉被夹走后,下面露出梅菜来,谜底才揭开。

我以为只有母亲才这样把好菜留给客人吃。后来去了别人家做客,才知道客家的母亲几乎都这样。我看到了相似的房梁,相似的竹篮,相似的肉放在篮里挂在梁上。我看到一大碗红烧肉端上来,主人热情地夹起大大的一块,往我碗里塞。我还看到主人家的儿女,也就是我的同龄人,眼里放射着我曾有过的馋光。

而今,家乡的民居已大为改观,房子大多已由土坯房改为红砖房,房梁也由木梁改为水泥钢筋梁。因为有了冰箱,有了储藏室,房梁下已经少见竹篮悬挂。客家的生活也大为改善,我看见不少客家老人端着碗追着孙儿孙女喂饭,孩子们一个劲摇头,“不要肉,不要肉”。

没改变的,是客家人骨子里的那分淳朴和热情。不管是走进哪一家,不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主人总是热情地端上家中最好的茶果,把客人当贵宾接待。

我品着茶果,看着头顶上那刻意装饰过的房梁,神情竟有些许恍惚。我知道,那是埋在骨子里的客家文化情结在氤氲,漫成潮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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