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扇最适合作为“乡村再造城市”示范样本
【版次】第A0607版：惠州新闻·惠阳客家围屋亮相米兰
【入库时间】2013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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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惠阳客家围屋保护与发展研究项目专题展”在米兰展出，《东江时报》记者4月20日与该项目的研究团队成员之一，米兰理工大学建筑学院教学约聘教授、访问教授陈蓁博士取得联系，提出专访负责人毛里齐奥·梅里吉教授的想法。梅里吉教授十分重视《东江时报》的专访，次日便完成了访谈。
由于正值欧洲中部夏令时间，意大利与北京时间相差6个小时，陈蓁博士将采访提纲翻译后再由梅里吉教授进行回答，他再将访谈整理翻译成中文。《东江时报》将访谈内容进行了整理，以飨读者。
关键词1 研究机缘
两大机缘促成惠阳客家围屋课题
《东江时报》：您和您的同事是基于一个什么样的机缘，开始对中国惠阳的客家围屋进行研究的？
梅里吉：这个问题说来话长，课题研究始于两个机缘的会合，一个是学术的，一个是官方的。
先说学术上的原因。我研究“绿色城市和建筑”（“The architecture of the greencity”——— 译者注：这个提法来源于享誉世界的意大利建筑大师、也是已故米兰理工大学建筑学院教授阿尔多·罗西的著作《The architecture of thecity》，中文译 《城市建筑学》）已经10多年了，这个研究包括了欧洲、俄罗斯、北美等地绿色城市的案例。自2000至2005年，我参加了一项欧盟研究行动项目 （COSTC11-绿色结构和城市规划）。2006年这个欧盟研究项目结题后，我开始致力于欧洲以外区域的绿色城市研究。我把目光投向了正在崛起的中国大城市群。珠三角地区让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决定让我们米兰理工大学建筑学院的学生研究珠三角。
官方的原因，即2008年，意大利外交部与广东省政府签署了《中国广东省与意大利城市规划发展合作备忘录》，其中包括五所意大利建筑院校分别为五座广东的城市 （广州、佛山、惠州、中山、肇庆）提供城市发展的技术服务。我们的团队代表米兰理工大学建筑学院与惠州市住房与城乡规划建设局开始合作，将客家围屋建筑遗产作为此项研究的主体明确下来。
这个研究项目由米兰理工大学、米兰理工大学基金会（Fondazione Politecnico）、米兰理工大学建筑学院资助，建筑学院院长托里拆利（Angelo Torricelli）教授本人也参与了此项研究，并且代表意大利建筑学院院长全国委员会及米兰理工大学建筑学院，与惠州市住建局局长李德友先生于2011年签署了惠阳客家围屋保护规划研究合作框架协议。2012年6月，得益于学校建筑设计学部的支持，我们在米兰理工大学展厅举行了惠阳客家围屋保护发展研究的成果展览，惠州市代表团和意大利建筑学界的代表共同参加了展览的开幕。展出的成果在经过完善后，就形成了这次米兰城市中心展馆的展览。
关键词2 客家围屋
惠阳客家围屋数量众多令人惊喜
《东江时报》：开始来到中国惠州，看到惠阳的客家围屋时，有什么感想？哪几座围屋您最了解，能讲讲您对这几座围屋的看法吗？
梅里吉：2009年我第一次到惠阳，第一印象是惠阳与深圳龙岗的围屋目前所处环境不同：龙岗围屋的处境比较遗憾，都已经被城市建成区所包围了；然而在惠阳，我惊喜地感受到了客家围屋建筑与周围景观是如此和谐的整体，我立刻意识到了它们巨大的价值，更惊喜的是它们的数量是如此众多。像围屋这样的案例是我之前在有关“绿色城市”的欧盟研究中从未见到的，它们特征鲜明，历史悠久却仍旧栩栩如生。它们处于当前高速城市化的浪潮中，随时可能被粗暴地吞噬。因此，时不我待，如何慎重处理这些无价的建筑遗产与未来城市的关系，是我们惟一的目标。
在研究中，我们最感兴趣，也最为忧虑的是铁门扇地区 （惠阳秋长街道铁门扇村），这里有铁门扇、桂林新居、石苟屋、黄竹沥老屋等一系列围屋。这些围屋目前还在原汁原味的优美乡村环境里，我们通过对围屋群落选址的研究、分析，并用图纸再现了当年这些客家先辈们是如何将建筑与山丘、河流、树林、远山等自然地理要素相结合，也就是遵照风水选址的原则去综合解决给水排水、防洪、通风、日照等需求，用如此传统的、绿色的、可持续的方式塑造出的安全、健康、美丽的乡村人居环境，这个环节的研究也让我们感叹于中国古代人民的智慧。
我认为这里是当前中国城市与乡村发展关系的一个缩影。为什么这么说呢？在官方的规划中，未来10年内铁门扇地区将会成为一个新的城市发展区。我们审慎地提出了一个方案，就是在满足城市发展要求的基础上，既满足一切官方规划所要求的建设功能和建设量同时，又整体而系统地保护了这一片客家围屋群落。发展和保护是不矛盾的，我们的保护手段既符合国际上认可的建筑保护标准 《威尼斯宪章》的要义，又与城市的发展，即未来城镇化进程和谐共生。因此我希望我们的努力和目标可以得到惠州市和惠阳区所有热爱这片土地的人的认可，因为这里就是建筑遗产与未来绿色城市“战略决战”的地方。
关键词3 惠州印象
每次回到惠州就像回到家一样
《东江时报》：从启动“中国惠阳客家围屋保护与发展研究项目”，到目前研究成果出炉，您和您的研究团队经常到惠州和惠阳来吗？觉得惠州这个城市的环境和人文如何？这其中有一些什么难忘的经历或小趣闻，可以分享一下吗？
梅里吉：自2004年到现在，我到中国应该不下10次了，其中一半以上都是在珠三角。每次我到惠州和惠阳就像回到家一样，因为这里的现代发展和文化遗产就像意大利一样丰富。惠阳区的铁门扇村和周田村，以及博罗县的那些美丽景观让我想起了我的家乡托斯卡纳。惠州的历史中心，西湖的美丽风光和鸟岛让人叹为观止。东江沿岸水东街的骑楼建筑，虽然衰落了，但可以想见当年，惠州古城就像博洛尼亚一样，街廊林立，人们在宜人的街巷里悠闲地生活和行走。
惠州有悠久的历史传统，这在珠三角城市中并不多见。惠州拥有历史中心，并且城市优美，这也能让我想到我现在生活的城市米兰，以及米兰周边较小的有老城传统中心的城市，如曼托瓦、帕维亚、洛迪、科莫、贝加莫等等。当然惠州也是一个现代的城市，且服务业不错，我们在这里都能喝到很美味的咖啡，你也知道我们意大利人对咖啡是很挑剔的，而且没有咖啡是没法活的（笑）。
谈到经历，有一次，在周田的农村里吃客家饭，当地的米酒让我们陶醉。在后来我们学院的设计课讨论上，对于惠阳旅游规划中在公园大道周边要设计什么设施来吸引游客，我们提出米酒工坊作为其中一个题目让学生去设计，就像意大利有很多游客会去参观当地的葡萄酒厂和酒窖一样。
还有一件事，也许你们也会感兴趣，就是足疗对我们的工作的极大帮助。要知道足疗在我们国家是很少见的，个别的按摩师会做这个并且只是为了医学治疗。回到意大利之后我们所有同事都很怀念足疗，可惜意大利找不到这样专业的中医足疗。
关键词4 传统保护
围屋保护更新离不开宗族大家庭
《东江时报》：客家围屋浓缩了中国先辈们的智慧，代表和传承了客家人厚重的历史和传统文化，十分珍贵。然而，随着农村城市化进程的加快，我们看到的是一座座宏伟的客家围屋已经人去楼空，一些客家民居濒临衰落甚至坍塌。您认为客家人的后代可以做点什么？
梅里吉：我们认为客家围屋作为构建未来“绿色城市”体系中的颗颗明珠，对它们的照顾和关注仍旧需要客家围屋所属的宗族大家庭的参与。围屋的保护和更新，以及周边农业环境和设施的改善，是围屋发展的未来。客家宗族大家庭在技术部门的一些指导下，可以像他们的祖先一样，发挥主动性，成为客家围屋保护和发展的主角。
香港中文大学科大卫教授（David Faure）对目前人类学和历史研究领域最新的客家研究进展给了我非常重要的建议。最近，为了更细致地进行惠阳客家围屋的城市发展和建筑现象的比较研究，我们将目光和足迹也拓展到了惠东以及惠州客家祖先迁徙路线的上游——— 梅州和兴宁。在梅州继善楼我们注意到了这个宗族的6000多名海外子孙为老屋的建筑保护和周边环境改善所起到的决定性作用。类似的案例也可以在香港新界的上禾坑村找到。
关键词5 研究成果
将客家围屋建筑纳入大绿色走廊
《东江时报》：“中国惠阳客家围屋保护与发展研究项目专题展”4月18日在米兰城市中心展馆开幕，您能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个研究成果的重点内容吗？研究成果是如何体现客家围屋深厚的建筑文化和景观价值，以及保护与更新发展的策略和设计方案的？
梅里吉：就像我之前所说，客家围屋遗产的价值不仅仅是它们建筑类型的丰富而多样，更在于它们原初时按照客家祖先的智慧和风水格局所形成的整体和谐的建筑与乡村环境，它们作为一个整体的价值超越了建筑单体的价值本身。另一个重要的价值在于惠阳客家围屋群体的数量，我们仅仅调研了54座，但还有相当多的围屋没有看到。这些大量的围屋散落在乡村中，周边的农田依旧在种植蔬菜，构成了独特而美丽的整体环境。
由于惠阳客家围屋众多，根据它们的不同地点以及与惠阳城市总体规划的关系，我们将它们分类进行保护。我们将客家围屋的建筑和周围景观整体作为大绿色走廊的一部分，这个走廊穿越惠阳城市建设区，联系珠三角东岸自海边到中部的绿色结构。它包括惠阳城市南边靠近高铁车站附近的山区，以及周田北部的山区。
这个绿色走廊要向南连接大亚湾，向西连接镇隆。在这里我们分成6组不同的区域，对这些区域的未来建设和乡村保护分别提出了建设总量的平衡与调整、交通设施和农田的改善等策略和措施，详细内容均包含在2012年12月提交给惠州规划部门的研究成果报告中。要点就是如何根据这个绿色走廊中不同地段的实际状况，提出一个经济上可持续发展的方案，也就是说农业不仅仅是农业，它也可以与旅游服务、城市文化及休闲设施等结合起来，产生价值。当然，这个策略需要尽快在惠州规划部门与米兰理工大学建筑学院研究设计团队之间达成共识，并且共同确认并启动示范样本项目。
关键词6 城镇
推进城镇化应尊重乡村特征
《东江时报》：目前，中国各个地方都已提出 “统筹城乡协调发展，推进城镇化建设”的思路，并积极按这个目标前进。中国惠阳的客家围屋一般集中在农村，您认为，客家围屋的保护与再利用，与地方统筹城乡协调规划发展、推进城镇化建设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有什么积极的、现实的作用？
梅里吉：城镇化是西方发达国家都走过的路，中国现在正值城镇化的发力阶段。城镇化的模式并不是单一的，西方国家的发展就有许多的经验和教训。中国改革开放后，城市发展的先行地区在这方面就产生了一些遗憾。比如惠阳的近邻，历史上的集镇城市——— 龙岗、坪山、坪地、坑梓，曾经美丽的自然景观被不加控制和平庸的城市蔓延所吞噬，生态环境所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虽然这些城市里也保存了美丽的客家围屋和有价值的建筑遗迹，但是这里的乡村仅仅是城市的被征服者。尽管这样，我还是看到了这些城市里仍旧有一些有意义的项目，比如都市实践在大芬村的城村设计，以及香港大学的建筑师John Lin和Joshua Bolchover对于中国一些其他省份乡村发展的关注和研究。
我认为我们可以从最近20年中国的城乡发展关系中学到很多东西，并且应该懂得如何不让一些遗憾再次重复发生。如果更加谨慎而细致地调整和对待每一个发展项目，适应和尊重每一个乡村的特征，那么城市也会拥有自己的特征，城镇化也就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历史机遇，为未来的中国城市和乡村带来福利。
关键词7 展览主题
用乡村创造未来绿色城市
《东江时报》：此次“中国惠阳客家围屋保护与发展研究项目专题展”的主题是“乡村再造城市”，您怎么理解客家围屋的保护与乡村再造城市之间的关系以及重要性？
梅里吉：客家围屋的价值在于它与其周边农业景观的有机联系。如果仅仅保护一个围屋建筑而不保护它周围的农田，就像是想通过仅仅保留一棵树而想保护一个公园那样。我们认为未来的、可持续发展的城市中，将会有美丽的绿色廊道，里面依然有纵横阡陌的乡村和农田。因为绿色的土地将会为城市提供新鲜的空气和干净的水。
广东省与香港和澳门近年来发布了一系列区域协作保护生态与可持续发展的报告，为大珠三角地区制定生态规划。这些生态绿色廊道对于大都市区来说，是“生或死”的关键要素。惠州的客家围屋有一个独特的机遇，它们很多都坐落在乡村里。我们的建议和方案是制订城市有机发展的规划，将城里城外的绿色区域联系起来，而不是仅仅做一个防御性的乡村保护规划。因此这也就是我们的主题，乡村再造城市，就是用乡村去创造未来的绿色城市。
关键词8 围屋样本
铁门扇区域最适合作示范样本
《东江时报》：您和您的团队接下来将在惠阳选定几座客家围屋为样本，进行保护性修复及再利用。这项工作将如何开展？有意选择哪几座客家围屋为样本，如何进行修复和再利用呢？
梅里吉：这个问题非常具体，我们需要等待惠阳的具体意见，并且与中方技术部门进行沟通和确认，所以这里我只能谈一些初步的想法。
首先，我们应该利用米兰2015年世博会的机会去拯救那些真正处于危险中的围屋，避免一不留神就要重蹈龙岗那样的覆辙。根据世博会的主题，我们的示范样本围屋需要与农业结合（令人欣慰的是现在惠阳的大部分围屋周边还是被农田围绕的），但同时也要表现出未来的“绿色城市”。
样本示范项目是实施项目，选择哪座围屋进行保护与更新呢？我们准备了一些备选目标，分别进行了分析比较，列举了几个备选目标的有利条件和不利因素。惠阳的铁门扇地区，在官方的规划中未来将会成为一个新的城市发展区。我们审慎地提出了一个方案，即满足一切官方要求的建设量，又整体而系统地保护了客家围屋群落整体环境。是很好解决城乡协调问题、并展现“乡村再造城市”的样本，因此我们认为铁门扇和它周边的乡村环境最适合作为示范样本，展现在米兰世博会上。
2015年米兰世博会是承接2010年上海世博会后的又一次综合性世博会，主题是“滋养地球，为生命加油”，它体现了欧洲发达国家在面临危机时对当代城市和农业/乡村的再思考。我们设想的示范样本项目，将围屋进行保护性修复及再利用，并与周边农业相融合，形成可持续发展的、当代城市中的农业景观环境。这一项目将高度契合米兰世博会的主题，并能体现当代中国城镇化发展的背景下对农业和乡村的认识。
这个提议也得到了校方的大力支持。米兰理工大学校长Giovanni Azzone教授极为重视与中国的关系，他设立了米兰理工大学建校150年以来第一个中国校长 （目前由Giuliano Noci教授担任），这也是学校目前唯一一个面向某一个国家的专职副校长。每年米兰理工大学与中国的关系都有进一步发展，今年4月19日学校荣幸地邀请到了由中国教育部副部长杜玉波率领的、中国留学基金委和中国30所高校参加的代表团出席“米兰理工大学中国日”活动。
当然，示范样本项目还需要进一步与惠阳区政府进行沟通，并按照惠阳区政府的决策和具体意见进行下一步工作。
关键词9 旅游开发
乡村旅游网络化发展大有可为
《东江时报》：目前惠州市正申报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对于惠阳区历史文化方面的旅游开发，您有何意见和构思？
梅里吉：惠州的旅游主要是自然和文化。惠州有传统的老城，地理环境优美。城市在东江、淡水、西枝江所汇聚的平原上，被山环绕，从城市里出发很快就能到达美丽的山区和处处是客家围屋的乡村。
物产的多样性也丰富了乡村的优美景色，开车几公里就能感受得到。我们认为惠州可以在乡村旅游的网络化上进行发展，结合城镇化的有力契机和适当的发展模式，在这方面吸引投资，发展绿色产业，让辛劳的中国人多一些放松的机会和自然场所。这样，在发展的同时也能在无序蔓延的城市扩张中，系统保存有价值的自然和文化景观。
本版文字 《东江时报》记者匡湘鄂
本版图片（除署名外）由“惠阳客家围屋保护与发展研究项目”研究团队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