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报纸>三明日报>  鲜活的客家读本

鲜活的客家读本

作者: 出版日期:暂无 点击数:18

【地址】 地址1 地址2

【版次】第B3版:读书

【入库时间】20140731

【全文挂接】

【全文】

詹昌政

客家,作为汉民族极为独特的族群,历时千年,觉醒却是近代的事。如果不是专家的发现与强调,这些迁徙者的后代,也许“泯然众人矣”——说过这句话的王安石,正是客家人。然而,他们毕竟与众不同:语言特点、风俗习惯、文化趣味、生活方式、宗教信仰、社会环境……无不与周边的族群保持着差异性,显示着传奇、神秘的色彩。想要了解他们吗?董美娟的散文集《竹园》是一部鲜活的客家读本。

董美娟的故里——闽西北的清流县,旧属汀州,是典型的客家区域。生活在这块大地上的人们,代代传承着独特的风俗,习以为常。他们或许从不认为自己的生活有何特殊,嘻笑怒骂,率真尽兴而已。当一位客家妹子将生活的点滴收集起来,我们发现:起屋、锯柴、娶亲、酿酒、杀猪、做生、做鞋、挖薯、打谷、筛米、笊饭以及所在的土楼、廊桥、石砌路、竹园、寺院……他们的岁月诗意横生,他们的情趣如此盎然!

在这里,我想以董美娟的《竹园 家酿米酒》为例,看她如何鲜活地传达客家的生活意趣——

文一 开篇,就写婆婆教媳妇酿“三醅酒”——备一些淡酒供“男子叟”们搞酒时挥霍。搞酒真是浪费:越醉越喝,划拳斗酒,半进半出,而最终“哇哗……出了,全出了。倾入天井的下水沟。”然后,“转过身去对厅里人大吆:猜拳!再来一个通关。”在那困难时期,谁家经得起这样闹腾?作为妇女,却不能扫“男子叟”的兴致,必须保证“舀酒,再舀一壶。”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的无奈,在婆媳酿“水”酒时,表达得很生动:“那些男子叟都食粮不理数的,你以为?食酒也一样!”透出客家女子机智应对的从容淡定和对男人豪兴恶习的大度包容。可以说,客家女子是以舀不完的酒把男人泡在了自己的怀里。作者以惊奇的笔触描述搞酒的疯劲,对这古老的生活多少抱有善意欣赏的态度。

而若把酒酿坏了,妻会落个“驽手骨”的骂名。老公骂:“去死啰,糯谷几难栽。你懂吗?”客人背地里议论:那驽手骨,劲酸的酒,还喝呀喝的?这就把酒提升到了崇高的地位,用以检验生活质量。作者从一个酒字,读出了客家的喜怒哀乐。她以酒事写人情,用笔入微,庄谐兼俱。文中的方言、俚语,回响着中原的古音,也为当地风土人情贴上鲜明的标签。

母亲酿得一手好酒,刘伯伯常来家里喝一壶。母亲温酒,略备小菜,继续忙家务,门里门外,时不时与他搭几句。而刘伯伯“自斟自饮,只一壶,喝完,走人。”这样的细节构成董美娟叙述的础石,它凸显客家人热忱与洒脱的情怀。这种热忱在邻里之间演变为处世典范:“喝口净酒啦,淡淡的,我这水近哩。”母亲这样劝酒,大家说她会做人。作者从家长里短见识人性的光辉,不失为敏锐,更重要的是,这是古训传递下来的暖意,纵是千转百折地迁徙,历尽寒来暑往,也没能让一杯酒空无温情。发现了这一点,文章就不止于记叙生活现象了,还更深地探究了内心的世界。

爷爷好酒,酒壶常年不涸。如果哪天端起酒壶是空的,就摇头一叹:“我说哩,那牛怎么就不犁田了?”母亲有些生气:“没酒了,说都不会?”连忙放下手里活计去把酒壶舀满。有时舀太满了,爷爷“哇呀!”被呛了,就说“屙屎撑死狗。”母亲回一句“我怕牛又不使田了”,摇头的同时忍不住笑了,还瞟女儿一眼。这种公媳之间的斗嘴,有别于父女,多了一份为媳的敬意,但不失为女的俏皮,恪守着客家的伦理。作者如果不是充满爱心,就难以捕捉到此类的生活情趣,说到底,体验生活其实是全身心地融入情境,感同身受。董美娟素描出的生活画面,是她静观默察已久的生活轻喜剧。

事实上,作者亲历过醉境。读高一那年暑假,洗完衣服晒好谷子,口干舌燥,独自仰脖干了一碗家酿米酒,全身瘫软,以致家人回来时惊叫:“哎哟,米也在睡觉?”自叙旧事,情景历历在目。有一种说法:作家的才能是回忆。董美娟的创作力的确与她的记忆力有关,但更深层的关系是对事物的好奇与关切,唯有感悟了生活,才可能表达人生的滋味。她见多了醉态:牢骚,骂街,打老婆,摔东西,把自己癲得鼻青脸肿,故而感叹:“醉了人,醒着酒啊!”

当然,客家的妹子会喝酒,更会酿酒。尽管作者坦白:酿酒工艺冗长。但她用不到140字,就把酒酿成了:“立冬后冬至前最佳时。买糯米、母粬,泡米10小时;洗酒盦,取饭甄,烧火,凉一桶开水;糯米蒸一小时端起,凉半小时,掺母粬,拌凉开水,落盦,压紧,挖酒井,封盖,裹棉被保温;对时闻香,三日出酒娘,掀保温被,置阴凉干燥处,月余入水;再月余滤糟,煮酒,停清去浊,再落盦,封存。随舀随喝。”简直就是酿酒指南,扼要,明确。如果展开来,何尝不能挥笔千言?但她意不在于传授酿酒术,而在于抒写客家人对酒的态度,即:追求一种醉意的生活。所以,她讲究节制,重视剪裁,明白了详略之道,也就掌握了为文之术。

这就是《竹园 家酿米酒》展示的客家生活。繁复而又耐品的闽西风情,在董美娟的笔下化为一篇篇散文。她醉心于客家生活的描述,细而不腻,繁而不杂,戏剧性,故事味,乡土风,让作品引人入胜。特别是独特的风俗,在泛客家区域的人们读来,往往产生奇妙的交感,观照之余,或许能更深刻地认识故里乡亲的心灵秘径。

董美娟在当地乡镇工作,写得一手格律诗,近年又钻研现代诗艺。在我看来,她的散文创作因为有了写诗的底子,语言别有风味。比如,“酿酒的都是米,可它却不能当饭吃哦!若有当饭者被谓之酒鬼;入酒的全是水啊!可它也不能当泉水,当水者被嫌以嗜好不良。”蕴藉耐品,富于哲思。甚至直抒胸臆:“不会喝酒才亏哩,连醉的机会都没有!”也让人心头一震。

客家的生活在演变,记录在《竹园》里的是标本,有的则已成为记忆的化石。我曾循着董美娟《怀想石砌路》一文的记忆,寻访过清流县的小铁路,然而,小火车已随岁月一去不复返了……

(本文为董美娟散文集《竹园》之序)

3 0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