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不识丁却出口成歌 擅长自编自唱客家山歌的冯乃福被乡亲们
【版次】第10版(街区)
【入库时间】2011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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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乃福近照。 照片由本人提供
冯乃福今年78岁，是惠东县安墩镇杉元村的一个普通农民。因自幼家贫，无缘上学，直至4年前斗大的字也识不了几个。但是他嗓子亮，聪颖过人，年轻时耳濡目染中竟无师自通，学会了自编自唱五句板客家山歌，被乡亲们誉为“山歌王”。
从小不识字 却能自编自唱出口成歌
冯乃福19岁那年迎来了解放，分到了田地，翻身做了主人。从13岁就开始替地主放牛的他，在崭新的日子里，看山山青，看水水绿，看大地满眼春光，他自编自唱山歌的激情从此一发而不可收，常年活跃于乡间、农舍和学校，将质朴的客家山歌，撒向广袤的农村天地。他控诉地主残酷的剥削：“想起封建好阴公（缺德、作孽），受其剥削十分凶，水田房屋都夺走，全部财物一扫空！”他诉说穷人曾经的苦难：“冇（没有）钱饿到眼精精，出门去捡番薯筋，筋渣络末捡转来，捯（锄）到几埆（块）就让蒸！”目睹农民住房的巨变，他赞道：以前“泥砖土壁唔定堂（提心吊胆），躐（赶）到有时系落水，落水倒槽流眠床，台风暴雨得人恇（怕）。”如今“共产党来好心肠，城镇乡村建楼房，台风暴雨唔使恇（不用怕）。”看到清澈甘甜的自来水流向千家万户，他满怀喜悦地唱道：“以前吃水不卫生，粪桶也系河沥汤，天落水来黄泥浆”，而“今天食水好新鲜，唔使 （挑）水去上肩，各家通水万万千。”饮水思源，冯乃福由衷地唱道：“共产党来为大家，人人富裕抻抻车（舒畅），国家巩固正（才）冇差，有国人民正有家！”
冯乃福自编自唱客家山歌，获得的最高荣誉不过是乡 “宣传毛泽东思想优秀演员”和“优秀演唱奖”，但是乡亲们却很喜欢听他乡土味十足的山歌。他唱山歌有个特点：没有歌本，现编现唱，出口成歌，唯一伴奏的乐器是3块竹板，其中一块是带牙的（锯齿状）。
1974年，安墩公社举行公路通车庆典，领导请冯乃福上台唱歌助兴。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身材瘦削、双眼深邃发亮的男子疾步跨上主席台，在一阵清脆的竹板声中朗声唱道：“以前道路多崩簸，高低湖坑样咹多（怎么会这样多），天晴满面系泥尘，落水泥浆满身摸……共产党来讲话灵，水泥路子又打成，开始公路载猪鸡，不怕高山窝盘低，高山顶上通车过，送来欢乐送来歌……”生动、热忱的歌声，赢得了一阵阵掌声、叫好声，冯乃福越唱兴致越高，一口气唱了十几首。此后，乡亲们便亲切地称他为“山歌王”。
唱山歌揭露赌博的危害 “输了冇钱卖楼房，卖开家散人又亡”
早在上世纪70年代中期，冯乃福就赞成拥护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他把这一改革称为 “单干”，用山歌赞道：“单干自由富裕松，大家生产搞得好，粮食丰收饭任舂，餐餐瘦肉满碗公。”对改革开放，他更是赞美有加：“党的开放大家知，新鞋新袜新着衣，有钱爱得买乜西，自由买卖好可以”；“体制下放就冇差，党的谋划顶呱呱，男女都能当老板，层层商场管阿下。”
冯乃福并不盲目歌颂。对上世纪“大跃进”时代刮起的“共产风”、“浮夸风”，他直言不讳地批评道：“以前集体不应当，大家米缸冇米装，有兜食堂两八米，两八就系唱粥汤，逼到大家饭堂扛”；对受“读书无用论”影响的孩子，他批评教育道：“有兜读书较唔爱，精神唔好又讲累，有兜上课开小差，也有上课啄目睡，老师讲书口讲累”，“有书无读郎郎 ，好样唔学学歪样”。看到有的地方赌风猖獗，他编了27首劝戒赌的山歌。其中有指出嗜赌导致家庭不和的，“有兜等赌心崩簸，专寻麻雀台凳坐，食饱脉介（什么）都唔做，老婆又话死瘑么（死绝，骂人话），团结较少吵较多”；有苦口婆心劝导的，“赌博冇用你要知，输开一批又一批，前月使了后月粮，领到工资也超支”；有揭露严重危害的，“也有输了千千万，输了冇钱卖楼房，卖开家散人又亡”，“赌博犯法不容情，捉到肯定受处分”。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凸显一位长者拳拳关爱之心。
把编唱山歌看作人生乐事
随着时代的发展、文化生活的极大丰富，山歌日渐淡出人们的视野。但是，冯乃福对山歌的痴爱却有增无减，他创作山歌的视野，从家庭、家乡扩大到城市、社会，从教育、经济延伸至人们的精神生活。
冯乃福跟三儿子在惠州住了一段时间，他感慨人与人之间的陌生：“城里人家冇人情，上楼唔识下楼人，各人转来就闩门，铁门反锁锁縆縆（牢固）。”并不由得欣赏“乡下人家有人情，男女讲话听分明，上屋嫽（玩）到下屋转，嫽暗就来转家庭。”他极力主张孝敬老人、家庭和睦，兴师重教，关爱社会。“人生带子辛苦磨，手子揽（抱）累背来驮，带到学讲喊阿婆，又怕搞水（玩水）跌落河。”因此，“子女大来你要知，你对老的要打理（关心、伺候），有时吃饭不正常，子孙要问做乜西，孝顺老的正（才）可以。”他大力推崇全社会乐善好施，“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在最近汶川大震中，他不但热情捐款，还用山歌倡导：“四川地震好凄凉，大家一定爱帮忙。十人帮一就好办，捐多捐少也无妨，修心救灾命较长。”“修桥铺路爱乐捐，死人崩屋大过天，有钱修心爱支援。”
冯乃福自编自唱山歌，不图名不图利，他图什么呢？他在一首山歌中唱道：“从生唔曾到学堂，让边唱歌咹擅长？山歌就系乃福安（编），喜欢唱歌心正凉（开心）。”他把编唱客家山歌看作人生乐事。山歌为什么能给他那么大快乐，使他几十年乐此不疲呢？有一天，冯乃福从老家挖来一包野菜，并逐一告诉笔者，这是苧麻叶、绸叶，那是盐桑、硬饭头（土伏苓）、白麦头，都是解放前他全家经常用以充饥的食物。冯乃福17岁开始给地主挑水，每天要从山脚挑够40个男人一天的吃水和用水，累得他常常偷偷地流泪。正如他歌中描写的：“想起封建好凄凉， 系地主常牛郎，4条水牛屙屎尿，天子矇矇爱起床， 重屎尿叫一场！”“ 重屎尿叫一场，还要 水男冲凉。四十男人闲灶洗，天天 水到厨房， 去辛苦累断肠！”冯乃福平时不愿谈这段悲惨的生活，因为一提起来就心里堵得难受。如今，他的3个儿子都成了家，其中两个大学毕业，事业有成，日子一天比一天甜蜜，这怎么能不让他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来表达一个朴实农民无限感恩的心呢！苦难是人生的老师。旧社会刻骨铭心的苦难，使他更热爱党热爱生活，这就是冯乃福50年来对山歌痴迷执著的原动力。
4年前，三儿子将他唱过的100多首山歌整理并打印成“书”，让他眼前一亮：我何不学识字？凭着惊人的记忆力，加上因为是自己编的歌，只要儿子读一遍，他就将能一首歌的字全部记住，像小学生一样认真地一笔一笔地学写。当第一次知道自己唱了数百遍的 “共产党”3个字是怎样写的后，他高兴得像孩子似的。两年后，他已经可以写下自己那本“书”的所有字！
最近，冯乃福又向三儿子透露了自己的心愿：他要学会讲普通话，然后到北京旅游，写出新的山歌。 （祝基棠）